我為什麼轉行？

本部落格第 100 篇文章，破例不搞地圖噱頭。從 2006 年 8 月 21 日開台至今，555 個日子累積 100 篇文章，相當於一天捕魚、四天半曬網。其實近期的文章累積速度比早期慢。不過顧客們如果回顧一下，應該不難發現早期的文章比較簡陋或無聊。倘若顧客們同意這個說法，就意味著這些日子以來我有所長進，是一種肯定。

幾乎每個跟我碰面的人，都會問我一個問題：「為什麼要轉到地理系？」(另一個必問的問題是：「為什麼不吃豬肉？」) 最近，光華雜誌為了製作 GIS 專題而找上我，報導的重點仍然是我這個人的奇人異事，而不是 GIS 本身 (大概八卦比較有市場)。我不是在學術上已有成就的人，講什麼「我的學思歷程」。實在是因為被人問到煩了，乾脆寫個 FQA。以後若有人再問我同樣的問題，就請他/她自己來看這篇文章。

所以，如果你不是要問這個問題，就不用按「繼續閱讀」了。

Q：唸完碩士後才從自然科學轉到社會科學，會不會很突兀？

A：小時候，我感到好奇的事物，根本就不區分是自然的還是社會的。這些分科是後來升學階段才被迫選邊站。多數人隨著不斷選邊站的過程，愈來愈窄化自己的好奇心。我雖然走上自然科學之路，但是對於社會領域的關注不曾間斷過。甚至，我的好朋友幾乎都從事人文社會領域。因此我從自然科學轉到社會科學，只是從一個關心的領域轉到另一個更關心的領域，並不突兀。


Q：那當初為何要走上自然科學之路？

A：一方面，中學的社會科內容，讓我不把它當一回事。我從小嚮往科學研究，然而地理科看起來不過是地名、物產的百科全書；經濟、社會、政治更糟，出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科學的公民科裡。當時我從未想像過「社會科學」這一回事，我以為只有自然領域才能從事科學研究。另一方面，我就讀中學時的環境，理工掛帥，成績差的才去唸「社會組」，這也讓我覺得唸自然科學比較「光榮」。


Q：為何選擇地質學？

A：一開始，我也認為自然科學的最高境界是物理學。所以高一的時候，我曾經參加物理資優生的培育計畫，每半個月到清華物理系上一整天課。更有趣的是，當時我還與同學一起打造風洞、進行流體力學實驗，獲得科展首獎。然而不到一年，我就認清自己有多少斤兩。若要成為真正的物理學者，而不是半路跑去當電子新貴，必須是天才中的天才。可是，跟我同年的人當中，就已經有那麼多人比我優秀了。還是早點覺悟吧。

當我參加物理學培訓的同時，也在地球科學的競賽中獲獎。其實我本來對地質學就比物理學更有興趣。當我放棄物理學後，地質學便順理成章成為我的唯一目標。地質學之所以吸引我，是因為看起來與「環境」的關係最密切。我非常嚮往到各地旅行，考察人們的生活環境。當時正好接連發生林肯大郡、賀伯風災等事件，更強化我唸地質學的決心。


Q：進入地質學界順利嗎？

A：當然不順利。我父母都是勞工，也曾經夢想兒子當上醫師，階級翻身。現在兒子卻堅持要唸一個不知道飯碗在哪裡的東西，非常頭痛、非常傷心。學校老師想的又是另一回事。他們希望升學率好看一點，居然有人想唸冷門科系，不爽。當時正值叛逆期，師長愈反對，我偏偏愈想要。結果我跟大部分老師都鬧翻。為了證明我對自己的選擇負責，我打算自食其力唸大學。而成大地科系開給我四年學雜費全免外加獎學金的支票，結果我選擇了成大。(其實只是由父母出錢變成由其他納稅人出錢。) 


Q：在地質學界做些什麼？

A：投身地質學界後，發現「到各地考察環境」的想像，早已沒前途。要在當代地質學界出頭，不是研究地震波的特性 (地球物理)，就是分析地質材料的稀有元素或同位素 (地球化學)。我選擇後者，結果變成在搞分析化學。在這個領域，要嘛分析儀器比別人精密 (昂貴)，要不然就是採到別人採集不到的樣本。為了獲得出海採集樣本的機會，我研究所學籍掛在臺大海洋所，分析工作則在臺大地質系進行。

我對這個領域失去熱忱，因為我從小就不喜歡操作工具，當時卻要整天與儀器為伍。儀器一開機就是在燒錢，得連續十幾個小時看儀器，走不開，苦悶死了。另一方面，我覺得設備競賽太沒意思了。誰有錢買更昂貴的儀器，誰就贏。那幾年，只有到野外採集樣本的時候，我才會感到快樂。


Q：轉到地理系的契機？

A：我在地質系早已感到苦悶，但師長又對我有期待，就莫名其妙繼續唸博士班。唸了一學期，實在不想再唸了，辦休學。剛好那一陣子，文建會委託臺大地理系製作「換個角度看臺灣」系列地圖。我有個好朋友在地理系當助理，他知道我很愛畫地圖，就推薦我去參加。這改變了我的命運。

沒錯，杜正勝引用的那張「橫躺臺灣」，始作俑者就是我。雖然我從來沒有跟杜正勝接觸過，媒體卻說那是杜正勝畫的。這個事件為我與地理系搭上線，於是當兵的空檔在地理系擔任助理。其實早在地質學界的時候，我已持續閱讀社會領域的文章，只是抓不到轉變的契機。在地理系擔任助理期間，我重新發現地理學的多元面貌，與中學時代唸的地理科有絕大不同。漸漸地，我摸索出可以用空間的思維，將經濟、社會、政治等議題串連起來，成為在臺灣獨樹一幟的研究風格。所以休學期滿後，我就申請轉到地理系了。


Q：對地理學的期許是？

A：老實說，我非科班出身，對於捍衛地理學界的「完整性」缺乏使命感。我的眼光本來就是放在整個社會科學。只要地理學的思維能融入到主流社會科學中，那麼地理學在形式上消失了也沒關係。